國慶的陽光透過急診科玻璃門，在地上投下斑駁光影。李大叔扶著門框緩緩走進來，每一步都異常艱難，額頭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爍，像秋天清晨蛛網(wǎng)上的露水。

快步上前扶住他時，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的顫抖。“別急，慢慢來?！蔽逸p聲引導(dǎo)他躺在搶救床上，連接心電監(jiān)護儀時，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我的動作，專注又依賴，像極了小時候生病時望著母親的模樣?！熬臀乙粋€人。”問及家屬，他輕聲答道，眼神閃躲。這幾個字在喧鬧的急診科里輕得像片落葉，卻重重落在我心上——再看他洗得發(fā)白、膝蓋帶破洞的工裝褲，指甲縫里沒洗凈的機油痕跡，忽然讀懂了這份孤獨。

陪檢路上，擔(dān)架師傅推平車，我舉著輸液瓶。CT 室走廊很長，天花板的燈一盞盞掠過，大叔突然開口：“本來要去給孩子送月餅的?！?他苦笑著，“他們在城里安了家，今年第一次請我們?nèi)ミ^節(jié)。” 這句話讓所有細(xì)節(jié)有了答案：獨自出行的原因，特意穿的“最好的衣服”，還有眼中除了痛苦外深深的失落。

中午巡視留觀病房，其他床位的家屬熱鬧地分發(fā)飯盒，唯獨李大叔的床頭柜空蕩蕩的，連個水杯都沒有。他側(cè)躺對著墻壁，肩膀線條格外孤獨。“大叔，吃過午飯了嗎？” 他轉(zhuǎn)過身勉強笑了笑：“不餓，就是胸口還疼。” 轉(zhuǎn)身去護士站倒了溫水，又向食堂點了份盒飯——這個動作忽然想起祖父，也是這樣倔強的老人，永遠(yuǎn)不愿給人添麻煩。下午再去時，他正小心折疊一張皺巴巴的紙，上面是兒子的電話號碼，密密麻麻寫滿撥打記錄，最近的就在今天清晨。“我想回家了，孩子們工作忙，不給他們添麻煩。” 沒有直接勸阻，我?guī)裔t(yī)生開了止痛藥?？粗幍乃查g忽然明白：有時治愈不只是藥物的作用，更是被看見、被理解的力量。當(dāng)他說出“感覺好多了”時，眼角皺紋舒展開來，像被秋雨洗過的菊花。

送他出院時，夕陽斜照在急診科門口。遞給他寫著注意事項的紙條，還有兩個月餅——早上同事分享的節(jié)日禮物?！奥飞铣?。” 他接過月餅的手有些顫抖，眼眶突然紅了：“謝謝你，姑娘。今天本來是個團圓的日子?！?/span>

望著他蹣跚遠(yuǎn)去的背影忽然懂得，在急診科，我們治愈的不只是身體的創(chuàng)傷，更是被意外打斷的生活、被疼痛擊碎的聯(lián)系。一杯溫水、一份盒飯、一句關(guān)切，或許就是最好的藥方。就像那個空杯子，正因為先空了，才能盛滿新的溫度。

（作者：肖應(yīng)婷）

急診科的空氣永遠(yuǎn)彌漫著焦灼，哪怕短暫的平靜，也像緊繃的弦，隨時會被突發(fā)狀況撥動。有個冬日下午，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由遠(yuǎn)及近，58 歲的周大伯佝僂著身子，一手死死捂胸口，一手撐在分診臺邊緣緩緩蹲下。他臉色慘白得像失去血色的紙，汗珠順著臉頰滾落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，說話格外艱難：“醫(yī)生…… 我胸口…… 像有塊石頭壓著…… 痛！”

心頭一緊，立刻放下分診登記本快步上前：“大伯，您別慌，我扶您到床上休息?！毙⌒囊硪硗凶∷┯矡o力的胳膊，慢慢扶進搶救室平床?！艾F(xiàn)在先別說話，跟著我慢慢深呼吸，吸氣——呼氣……對，就是這樣。” 雙手不停歇，熟練展開心電監(jiān)護儀導(dǎo)線，將電極片精準(zhǔn)貼在他胸腹部，又迅速接好氧氣導(dǎo)管調(diào)整流量：“我?guī)湍鷾y血壓、做心電圖，很快就好，您放輕松，有我在呢?！?/span>

監(jiān)護儀“滴滴”作響，屏幕曲線記錄著生命體征，周大伯放在身側(cè)的手卻止不住發(fā)抖，汗珠浸濕襯衫，順著衣角滴落在床單上。看著他眼底的恐懼與無助，心里一陣酸澀，悄悄伸過手，輕輕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：“大伯，您攥著我的手，別怕，我們一起挺過去?！彼读艘幌拢S即緊緊攥住我的手，力道里帶著絕望的依賴，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“我女兒…… 還在外地讀大學(xué)，我要是有事…… 她可怎么辦啊……”他聲音帶哭腔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滿是牽掛。心里一軟，輕聲安慰：“大伯，您別胡思亂想，現(xiàn)在醫(yī)療技術(shù)這么好，我們一定盡力幫您。先配合調(diào)整呼吸，我去掛號辦手續(xù)，早診斷早治療，很快就能好起來，到時候還能去學(xué)校看女兒呢。”

快步走出搶救室通知值班醫(yī)生，拿著掛號單跑回分診臺辦理手續(xù)?；氐綋尵仁視r，醫(yī)生已開始問診，我在一旁配合準(zhǔn)備心電圖機，動作有條不紊。心電圖顯示異常，情況緊急，立刻備好靜脈穿刺包，消毒、穿刺、固定，一氣呵成開通靜脈通道，又迅速抽出血樣送去化驗。

忙完看見他嘴唇干裂，端來溫水小心翼翼扶他坐起，將水杯遞到他嘴邊：“大伯，慢慢喝，別嗆著。要不要給家里人打電話？我?guī)湍檬謾C。” 他點頭時眼里泛起淚光，從他口袋拿出手機解鎖，找到女兒號碼按下?lián)芴栨I遞到他耳邊。

“爸，您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呀？我還在上課呢?！?電話那頭女兒的聲音清脆帶著疑惑。周大伯聽到女兒聲音，緊繃的身體瞬間放松，聲音柔和許多：“閨女，爸沒事，就是…… 想你了，問問你最近學(xué)習(xí)怎么樣，吃飯好不好……” 他強忍著胸痛絮絮叨叨聊家常，眼底重新亮起光——那是對生命的渴望，也是對親情的眷戀。

我靜靜站在一旁看著這溫馨的一幕，悄悄退到門口留出私人空間。轉(zhuǎn)身拿起病歷本記錄操作與患者情況，筆尖滑動時心里滿是溫暖，或許無法阻止病痛降臨，但能在患者最無助時，用一雙溫暖的手、一句貼心的話，為他們驅(qū)散恐懼，點亮希望。

（作者：劉夢婷）